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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世纪法国文学中的查理曼形象探析
11-13世纪法国文学中的查理曼形象探析 第一章:历史人物查理曼 第一节:查理曼与他的时代 查理曼大概出生于公元742年,关于他的青少年时代,我们所知甚少。对此, 艾因哈德说道:“任何有关他的出生、幼年时代,甚至少年时代的事,由我来谈都是 可笑的,因为我找不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记载,而可以自称对这些事情有亲身了解 的人,也没有一个仍然活着。”根据当时的历史背景,我们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的 青少年时代正处于加洛林王朝动荡不安的奠基时代,在紧张残酷的斗争环境中长 大的查理曼,粹炼了坚忍不拔、当机立断、冷静机智等意志品质,这些素质在他长 达47年的统治生涯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是他能够成为加洛林王朝最伟大的 君主的先决条件。768年9月,加洛林王朝的建立者矮子王平去世,按照法兰克人的传统习惯, 王国被划分为两个部分,分别由查理曼和他的弟弟卡洛曼治理。三年以后,卡洛曼 病逝,查理曼将王国合二为一,成为唯一的国王。771年,对于查理曼来说意味着一 个新的历史起点,“随着统治整个法兰克王国而带来的权力扩张,让他能够有充足 的资源,一手握着宝剑,另一手握着十字架,朝着更远大的目标迈进”。几个月之后, 加洛林王朝闻名于世的扩张大业就已经蓄势待发了。首先,他继续了矮子不平的 未竟事业,把一直以来与法兰克王国若即若离的阿奎丹和加斯科尼地区征服。其 后不久,他又开始着手解决长期以来困扰查理曼的祖先们的萨克森问题。萨克森 战争前后持续长达余30年(772-804年),艾因哈德对此评论道:“没有一次战争比萨 克森战争更持久、更残酷,没有一次战争需要法兰克人付出更大的力量。”历经重 重苦战,查理曼成功地征服了萨克森人,并且强迫他们放弃原始崇拜,集体接受洗 礼。在萨克森战争期间,788-797年查理曼还派兵击馈了从亚洲草原闯入欧洲的阿 瓦尔人部落,将法兰克王国的势力范围扩张到欧洲东南部地区。除了这些规模较 大的战争以外,查理曼还对斯拉夫人、不列颠人、西班牙的萨拉森人和意大利的 伦巴第人进行过一些小规模的征服活动。经过数十年的连续征战,法兰克王国的 版图比矮子王平时代增加了将近一倍:东起多堪河中下游盆地和易北河,西抵大西 洋沿岸,南临地中海和比利牛斯山,北达北海和波罗的海。这是自西罗马帝国崩馈 以来,在欧洲首次实现了如此广阔范围内的统一,为法兰克帝国的建立奠定了坚实 的基础。
查理曼延续了加洛林王朝的既定政策,与教皇保持了密切的合作关系。早在773年,他就应教阜请求,征服了伦巴第人。799年4月,罗马贵族将教皇利奥三世 (795-816年在位)囚禁,生命危在旦夕。7月份,教皇逃往法兰克王国的帕德本,向查 理曼寻求庇护。查理曼派特使将利奥护送回罗马,并且严厉地镇压了叛乱者,恢复 了教皇的职位。查理曼对教呈的扶持,使罗马教会投向了法兰克人的怀抱。虽然 在艾因哈德的笔下,查理曼对加晃是很不情愿的,“他最初非常不喜欢这种称号,他 肯定地说,假如他当初能够预见到教皇的意图,他那天是不会进教堂的,尽管那天 是教堂的重要节日”。实际上,很多迹象都表明查理曼的加晃经过了精心的策划。
早在教皇和查理曼在帕德本会面的时候,着名宫廷诗人安吉尔伯特就曾写下一首 《帕德本史诗》,描述当时的情况。诗歌的措词和内容清晰地显示了查理曼的帝 王观念:亚琛是未来的“罗马”,国王是“欧洲之父”,“顶峰”、“灯塔”、“世界的首脑”、 “大卫王”、甚至是“奥古斯都”。阿尔昆在799年7月的一封信中,则更加明确地表达 了这种情绪:查理曼是世界上拥有最高权势的三个人中的一员,教皇的命运已经众 所周知,帝国的皇帝也被逐下皇位;当今唯有他一人能够以基督的律法,担负“基督 教世界人民的统治者”的责任,他的权力、智慧、威严,远远超过其他人,教会的救 赎完全仰赖于他。800年圣诞节,查理曼在罗马被加冕为“罗马人的皇帝”。在这个 历史性的时刻里,年近花甲的查理曼登上了个人统治生涯的最高峰。
第二节:加洛林时代对查理曼的评价 在查理曼生前,可能就有不少人对他心怀不满,但是在他统治的时代,这些 声音难免被一片赞美和吹捧之声掩盖。查理曼也可能对这些声音采取了压制政策, 因而我们对此并无多少了解。在他去世之后不久,这种批评的声音开始不断涌现。
然而最先表达这种不满情绪的就是他的继承者——虔诚者路易。
nb 在虔信基督教、主张“以宗教道德治理国家”的虔诚者路易看来,查理曼生 活上的这些放纵行为可能是导致帝国衰败的根源。因而,在814年年初,他一来到亚 探,就下令把查理曼遗留的这些侍妾和他那些未婚的姐妹们驱逐出皇宫,送进修道 院。他还颁布法令力图整肃亚琛放纵的社会风气,“任何男人,如果发现到处寻欢作 乐的妇女,都应将其杠在肩头带到市场鞭打她们,如果他拒绝这样做,那么他将同 这些妇女一样受到鞭打。” 为了整顿吏治,刷新朝政,虔诚者路易清退了许多查理曼统治时期的宫廷旧 臣,任用自己的亲信。其中以教士赫尔斯卡为代表,他是虔诚者路易任阿奎丹国王 时期的亲信大臣。由于查理曼统治后期的放纵,修道院长、主教、伯爵等权贵为非作歹,剥削压迫民众现象严重,大量农民因此破产。当时有一位修士含蓄地指出, 由于查理曼过于穷兵载武,故而导致腐败滋生。年,虔诚者路易在亚深召开会议, 把自己的亲信分别派往帝国各地,这些人代表皇帝,享有司法权、裁判权以及对他 人的合法权益给予补偿的权力。822年,在艾提格尼民众大会上,他仍然致力于纠正 这些贪赃枉法行为。
受到官方态度的鼓励或者默许,民间也出现了一股对查理曼的私生活和统 治批判的声音,这些批评多是出自教会人士之手。
最早在824年,海托虚构了一则他所在的修道院院长维蒂去世前所讲的故 事。在故事中,天使带着维蒂来到炼狱,在这里麋集的亡魂之中他发现了刚刚去世 不久的查理曼: 第二章查理曼的文学形象及内涵 作为加洛林王朝的第二代君主,查理曼在历史上确实做出了非同寻常的成 就,因而享有崇高的历史地位。然而,客观地来说,他的成就是建立在查理马特、矮 子不平等先辈们的苦心经营的基础之上的。在一定程度上,他的声 望遮蔽了这些 加洛林王朝奠基人的成就。之所以如此,并不完全在于其历史成就,而是后世创作 的众多关于他的文学作品所造成的。
在这些文学作品中,查理曼的历史事迹和11-13世纪法兰西社会的时代背景 巧妙地被结合在一起,创造出具有浓厚传奇色彩的一系列故事。查理曼就此从历 史人物成为一个文学人物,折射了十字军、王权的扩张与封建秩序等内容。根据 这些文学作品中查理曼呈现的主要形象特征,本章将其形象分为十字军战士、国 王和封建领主三种身份。实际上,这三种身份在本章引用的大多数作品中是有机 地统一在查理曼的身上的,是查理曼文学形象的三个侧面。
第一节:作为十字军战士的查理曼 在历史上查理曼曾以传播基督教为旗号,征服了萨克森人、阿瓦尔人等异 教徒,并强迫他们改宗基督教,扩展了基督教世界的范围。他还在国内大力扶植和 赞助基督教会,并且出兵救援落难的罗马教皇,赢得了“教会扞卫者”的称号。800 年,查理曼在罗马城加冕期间,耶路撒冷大主教曾遣使将基督圣墓和耶路撒冷城的 钥匙及旗巾只献给查理曼,并尊称他为“耶路撒冷的保护者”。早在加洛林时代晚 期,查理曼的这些事迹就已经以口头文学的形式在民间广为传播,从9世纪晚期圣高尔修道院僧倍所着《查理大帝传》中就可窥见一斑。这些历史记忆延续到世纪 的法国社会的时候,在时代精神的影响下,他逐渐被塑造成一名十字军战士的形象。
艾因哈德的《查理大帝传》中有一段记载,“当查理派遣的带着祭献物品到 救世主的圣墓和他复活的地点去的使臣来到波斯国王那里,并且表达他们国王的 友好情谊的时候,他不但对他们有求必应,还允许把这块圣地所作法兰克国王的领 地的一部分”。虽然这段记载的真实性难以确证,并且有抬高查理曼的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查理曼朝圣的传奇故事具备了越来越清晰的十字军涵义, 查理曼作为十字军战士的形象也呼之欲出。11世纪中叶,一位阿奎丹地区的沙鲁 修道院修士虚构了查理曼的第二次东方之旅。故事的大概情节如下:查理曼访问 阿奎丹的时候,决定在这里建立一座修道院献给上帝。建成之后,他慷慨地赐给修 道院很多礼物,包括基督受难的十字架上的残片。教皇利奥建议他亲自去耶路撒 冷,以便为该修道院获得更多的圣物。查理曼集结了军队向东方进发。在耶路撒 冷,当法兰克人在圣墓前作弥撒的时候,基督的右手把圣包皮放在祭坛上的一个圣 餐杯里,并特地嘱附查理曼将其带走。后来这件圣物就被带回沙鲁修道院,并展示 了很多奇迹。
第二节:作为理想国王化身的查理曼 如果说查理曼的十字军战士形象是在面对穆斯林异教徒的时候得到界定, 那么在处理王国内部事务的时候,查理曼的形象则是一个世俗君主。早在加洛林 时代的历史记忆中,查理曼就已经被理想化为完美统治者的化身。在这个时代的 文学作品中,他的形象也通常被用来表现人们观念中的国王。
首先,作为国王,查理曼的权力是有限的。查理曼并不是有绝对权力的国王, 而是受到一定限制。在《罗兰之歌》中,当萨拉戈萨国王马西勒遣使求和的时候, 查理曼要听取“文武大臣”的意见,才能做出决策: “皇帝起了个大早, 做冗弥撒和辰祷。
他走到一棵松树下, 召集文武大臣商议,他做出决断前让法国人出谋献计。
罗兰害怕查理曼会听从其他贵族的建议,因而勇敢进言,劝告查理曼吸取以 前的教训,不要相信马西勒耍的花招: “您跟您的法兰西人商议, 他们提出的看法很不慎重。
您派两位伯筹去见那个异教徒, 一位是巴尚,一位是巴吉尔。
他却在阿帝尔山下把他们斩首。
一旦开战就要血战到底。”‘ 查理曼没有听从罗兰的建议,因为大多数人都主张接受马西勒的求和,以避 免法兰西人更多地流血。在这个事例中,虽然并没有明确体现查理曼权力的有限 性,但在决议的时候,他最终采纳了大多数贵族的主张。
审判叛徒加内隆的经过也表现了作为国王的查理曼并没有绝对的权威。尽 管查理曼对罗兰的死非常伤心,也非常痛恨加内隆,但他仍然不能随心所欲地进行 处置,而是要召集贵族会议进行审判,因为“这种会议本身是法庭”: “这时候宣布审判加纳隆, 他犯了叛国大罪。
皇帝下令把他押到面前。
查理曼国王说:“各位领主王爷, 请依法给我惩处加纳隆! 远征西班牙时他跟我在军中, 我的两万法国人被他害去了生命, 其中有我的外想一一诸位再也不会见到,还有勇武儒雅的奥里维。
他贪财出卖了十二太保。” “查理曼看到大家的意见跟他相左, 深深低下了头, 说自己痛苦难受。”‘ 虽然最终经过决斗,加内隆被判有罪处死,查理曼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意志, 但还是他仍需遵守一定的司法程序。《罗兰之歌》的上述场景中,都表明查理曼 的权力并非绝对,不能凌驾于贵族之上。
第三章查理曼文学形象的生成动因...................37 第一节:教会需要查理曼的斗士形象..........37 第二节:卡佩王朝的政治需要.....42 第三节:封建贵族对卡佩王权的质疑.........46 第三章:查理曼文学形象的生成动因 就查理曼文学形象的主要载体——英雄史诗而言,它是一种口头文学,游吟 诗人的每一次表演都有可能意味着对作品的一次再创造 。“行吟诗人往往有一种 本能的爱好,为了吸引听众,每个人都会根据情况对他所要表演的内容进行包装和 美化,增加一些有趣的情节,编造一些新的人物形象,尽量进行夸张和植染。某些有 才华者还成功地将诗歌进行改写,使内容情节更紧密地衔接,以显示出戏剧性的魅 力。”在这些英雄史诗的传唱者或改编者中,有的走街串巷,在社会底层生存;另有 一些诗人集流动说书人与滑稽弄臣的角色于一身,幸运地获得某个大贵族的保护, 大贵族让他们在宫中任职,保证了他们比较安定的生活。受众群体的不同,使得游 吟诗人为了迎合他们,往往创造出符合他们口味的查理曼形象。
至于编年史和修道院伪造的文件,其目的更加明确。他们需要利用查理曼 的形象来鼓动朝圣活动或十字军运动,论证修道院古老的历史和所藏圣物的真实 性。其中与卡佩王室关系密切的修道院,特别是圣德尼修道院一直致力于树立卡佩王权的查理曼继承者的正统形象。
11—13世纪法国文学中关于查理曼的传奇故事,就是在这些不同利益诉求 的推动下形成,査理曼的多重文学形象也得以塑造。
第一节:教会需要查理曼的斗士形象 查理曼的形象具有强烈的十字军气质,这一形象的塑造与当时教会营造的 精神氛围密切相关。它包括教会对十字军意识形态的培育和对穆斯林威胁的大肆 渲染。
十字军意识形态来源于两种基督教传统的混合:“圣战”观念和朝圣传统。
早期基督教会反对各种武力,在圣经中有很多表达,如“摩西十诫”的第六条为“不 可杀人”,先知弥赛亚在预言未来世界的图景时说道:“他们要将刀打成犁头,把枪 打成镰刀。这国不举刀攻击那国,他们也不再学习战事”。耶稣对彼得说:“凡动刀 的,必死在刀下”。彼得也曾声称:“我们征战的兵器本不是属血气的”。基督教不提 倡使用武力,最着名的言论是“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 由他打。” 5世纪时,奥古斯丁从理论上调和了圣经中反对暴力的思想和基督教国家 使用刑罚和武力这一现实之间的矛盾。他认为“惩罚恶人并不违反耶稣关于爱的 教导。如果惩罚的动机不是喜欢暴力而是防止恶人进一步作恶,那么惩罚就是一 种爱的行为。‘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是指基督徒所应具备的心态,而不是禁止他 们在任何情况下用刑罚和武力对付恶人。‘爱你们的仇敌’是关心他们的精神福祉。
所以基督徒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为了他们的谬误而惩罚之。”奥古斯丁将这类战争 称之为公义战争是为了保护基督徒以及“基督徒的家园”而进行的防御性战争。
查理曼作为加洛林王朝最伟大的君主,尽管在他死后不久他的声望曾经急 转直下,但是他传奇般的一生和他所缔造的煌赫一时的“查理曼时代”终究不会被 人们一时的批评与指责所掩盖。对他和他那个辉煌时代的历史记忆虽然暂时沉淀 在人们集体意识的最底层,一旦遇到合适的土壤,它们就会重新被唤起。
11-13世纪的法兰西(西欧)社会就提供了这样的社会条件。十字军的狂热、 王权的扩张、封建秩序的形成,这些宏大历史事件都需要查理曼这样的具有“特殊 魅力”的人物。因而,这一时期文学中的查理曼形象不仅是一个文学形象,它实际上 是这个时代法兰西社会各力量主体对于历史人物查理曼的不同历史记忆的凝聚。这种集体历史记忆,“总是和现实联系在一起,其中一个重要功能就是重构过去,满 足当今的精神需要”。
“制造过去,以塑造现在”,教会人士把查理曼塑造成一个十字军战士的先驱, 用来鼓舞人们参加十字军“圣战”;卡佩王权则把查理曼视为先祖,他是正统王权的 象征,由此来论证王权的合法性,进而为王权的扩张提供理论依据;封建贵族与卡 佩王权的斗争中,以查理曼为武器来批判卡佩王权的扩张。不同价值观念和利益 诉求投射到查理曼身上,演绎出这一时期法兰西文学作品中查理曼的复杂多变的 形象。
